在息县千佛庵中路的一处单元房里，住着这样一对夫妻：丈夫是位植物人，没有任何行为能力，妻子对他不离不弃，已经无微不至地照顾他3700多个日日夜夜。
十年寒暑，无怨无悔。她的每一天，甚至每分每秒，都在围绕一个轴心转。这个轴心，就是自己的植物人丈夫。她用她柔弱的双手托起了丈夫的生命，书写了一曲感天动地的爱的赞歌……
这位伟大的妻子，就是息县农业局退休职工王平伟。
飞来横祸
如果没有十年前的那场飞来横祸，她也当和别人一样夫妻恩爱、安享晚年，那样的生活该有多么幸福!
十年来，王平伟不止一次在心中做着这样的假设。
然而，生活没有如果。
十年前，王平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。丈夫万家才兄弟三家人同住在县城西街黄家道的一个大院子里，兄弟妯娌和睦相处，其乐融融。万家才时任县农业局党委副书记，工作上是个老先进，两个儿子也相继大学毕业，大儿子在一家不错的单位工作，小儿子正在积极地准备考研。
2002年8月8日，这是一个提起来王平伟就会落泪的日子。这一天夜晚，万家才加班后和工作人员一起吃工作餐，因对发生冲突的两方人好言相劝，在平息事端后回家的路上，被一帮年轻人拳脚相加，野蛮殴打。打人者作鸟兽散，万家才却昏迷在路上，被110民警送到医院。
当王平伟赶到医院时，看到的是头部血肉模糊、昏迷不醒的丈夫。医生说，由于大脑严重受伤，生还的希望十分渺茫。踉踉跄跄的王平伟向医生跪求：哪怕只有一分的希望也要尽十分的努力来抢救!三个月后，重伤一级伤残的万家才命是保住了，却成了植物人。在治疗无望后，王平伟忍着悲痛，把老万从医院接回了家。
老万活着，就是一切
王平伟的每一天，是这样开始的：用盐水给丈夫擦嘴，拍拍他，亲亲他，告诉他，老万，新的一天开始了，你要坚持，坚持就是胜利!
然后用自己的双手紧握住丈夫的双手，为他做扩胸运动;把手放在丈夫的腹部，正着揉36下，再倒着揉36下，促进肠胃正常蠕动。接着给他洗脸刷牙。怎么刷牙?王平伟费尽心思，想出了一个办法：她买来脱脂棉球，缠在镊子上，然后蘸上事先准备好的淡盐水，轻轻擦拭老万的牙床和鼻孔，既消炎又杀菌。
每两天，她给他刮一次脸;每三天，她给他抠一次大便;每一周，她给他洗一次头;每三周，她给他理一次发……她的生活、她的每一年每一月被他量化成习惯，她习惯了这样像照顾婴儿一样照顾老万，习惯了边照顾老万边和老万唠家常，习惯了用手滑过他的黑发，告诉他，你要坚强。
老万活着，就是她的一切!
为了让老万好好活着，她让自己变成了医生，变成了理发师，变成了护理专家!
照顾一个没有任何意识和行为能力的人，谈何容易，怎么喂饭、怎么洗漱、怎么排泄，这些无从学起，全靠王平伟一点一点地摸索。王平伟深知这样的病人最怕生褥疮，所以，他给老万准备的内衣和衬衣都是白色的，提醒自己要勤换勤洗。夏天，她每两个小时给丈夫翻一次身，用热水擦洗身子;天气晴好的时候，她就把他推到室外，呼吸呼吸新鲜空气，接接地气，沐浴一下阳光。冬天，每天用雾化机给他做40分钟的雾化，用热水为他泡40分钟的脚……
植物人半夜发烧、拉肚子是常有的事儿，开始，王平伟总是十分焦急地在亲友的帮助下把老万送到医院。后来，她慢慢找到了规律，知道了什么症状用什么药。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，王平伟曾一次次丈量着从家到医院的距离，买回药，自己为丈夫打针、喂药。
为了练习扎针，王平伟一次次在自己身上做着实验，最终能够“一针见血”。就像有痰卡在老万的喉咙里，王平伟如鲠在喉，为了找出让人被动发咳的方法，王平伟把自己的喉咙掐到淤血。如今，王平伟只要轻轻地刺激老万的某个部位，老万就会把喉咙中哼哼作响的痰咳出来。老万的头发好，长得也快，开始，王平伟把老万带到理发店理发，由于他的每一个部位都是强直型的，理发师理起来十分费劲，还要承受各种各样疑问、嫌弃的目光。王平伟决定自己动手，她买来剃子，琢磨着用三个板凳支撑住老万躺着的轮椅，她抱着老万的头，这样的姿势正好适合洗头、理发。理一次发，王平伟需要数十次把老万强直型后仰的头扳平。
一日三餐，对正常人再容易不过。可植物人进食，却是一大难关。他吃一口吐一口，喝一口呛一口。可再怎么难，还是要坚持不是?!喝水需要用注射器，一点一点地推到嘴里去。推进去一点，老万呛得就咳一下。王平伟就拍拍他的胸，再推。一杯水喂完，老万连呛带咳，满面通红，看上去痛苦无比。吃饭更是如此。为了让老万有足够的营养，王平伟买来了蛋白质粉、奶粉、配上维生素，调成糊状，一勺勺地喂给老万。奶粉等物多是甜食，吃甜食多了，容易返酸。王平伟就变着法，为他调剂生活。她把面粉炒熟，过筛，不能有一个小疙瘩，加水做成面糊糊，配上油盐，香喷喷的。日积月累，老万的牙齿磕在勺子上，一点一点地被磨没了，而王平伟的意志却越磨越坚韧……
抠大便，这对王平伟来说是“最好的活”，“因为老万不会因此受罪”。就像当老万呼吸急促的时候，王平伟就知道他发烧了一样，王平伟总能知道老万什么时候需要“方便”。每次，王平伟就用手一点一点地抠。恶心不恶心?王平伟说，我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就不觉得恶心了。有一次，王平伟把干的抠了出来，稀的一不小心喷在了她的脸上。王平伟还是先给老万安顿好，才去清洗自己。
我要是向困难低头，早就垮了
人们常说，过日子，比树叶子还稠。而这样的日子，王平伟一过就是十年。十年，3700多个日日夜夜，王平伟经历了太多的苦难，品尝了太多的辛酸。而她，却一路走来，从不言弃!她说，哭也是一天，笑也是一天，我何不笑对人生?
老万出事儿最初的日子里，王平伟吃不下，睡不香，原本有些发福的她一下子瘦了十多斤。两个儿子都回到家里，执意留下来照顾父亲。王平伟看着同样日趋消瘦的儿子，心急如焚。她理解儿子，为儿子们的孝心而欣慰，但她不能断送了儿子的前程!她说，儿子，自古忠孝难两全，你们的父亲交给我了，你们放心地走吧!儿子含泪离去，王平伟自此把照顾丈夫的责任牢牢地拴在了自己的肩上!
儿子们去外地了，这个家就剩下了两个人：她和她那植物人的丈夫。这个家需要她，丈夫需要她，她不能倒下!当难以下咽的时候，王平伟就告诉自己，你要吃下去，粒米顶千金。当孤独绝望的时候，王平伟就在心里喊着自己的名字，王平伟呀王平伟，就这么点困难，你真的挺不过去了吗?
王平伟说，十年来，再苦再难，我的精神没有倒。我不能倒，我倒了老万交给谁?我倒了我的外债怎么办?我就是挺直腰杆，不向困难低头!我要是向困难低头，早就垮了!
万家才是个1.75的汉子，王平伟要抱起他着实困难。但王平伟却一抱就是十年，从床上到轮椅，从轮椅到床上。有一天半夜，王平伟为老万翻身，脚下一滑，摔倒在地，老万也顺势掉在了床下。王平伟使出浑身的力气，却怎么也不能将老万抱到床上。直到第二天清晨，王平伟跑到附近的工地上，叫来别人帮忙，才将老万弄到床上。从凌晨两点多到清晨六点多，老万身下垫个毛毯，整整在地上躺了四个小时，王平伟也就坐在地上，无奈地看着老万，一直到天亮……
王平伟不让自己在精神上倒下，身体却并不能总是那么争气。最艰难的时候就是，老万病了，她也病了。两腿无力，走着走着就跪在了地上。她强撑着爬起来，走几步，却又跪下……有一次，两个人躺在床上，都发着高烧，她想过放弃，想过两个人、就这样、一起去到另一个世界。但她又想到了儿子，她看到老万那浑然不知、没有任何意义的目光，她心软了。她不能让孩子没有父母!她知道，她一顿不给老万做饭，老万就饿一顿，她一天不给老万喝水，老万就渴一天，他不会说，更不会要，他不能没有她!而她，又何尝能离开他?他活一天，这个家就是一个完整的家，孩子就还有父母!……王平伟说，打这以后，她再也没动过寻短见的念头。
老万就是我的天
王平伟推着轮椅上的老万出去晒太阳，总有很多好心的人给她帮忙，和她唠嗑。大家都说，老万的气色可真好!听到这话，王平伟就会打心眼里高兴，她知道她的努力没有白费。老万一个月的生活费就要2000多块，高营养，高蛋白，添加各种营养元素，王平伟从不含糊，对老万她啥都舍得;可她对自己却近乎苛刻，这么多年，除了儿子、儿媳为自己买过新衣，她从不主动添置一件新衣裳。为了怕老万缺维生素，她买来新鲜蔬菜，总是加水煮着吃，她吃菜，菜汁用来给老万做面糊糊。一位74岁的老人知道了王平伟的事儿，亲手做了两双拖鞋，扎了一束绢花，送到了她家里。绢花一直被王平伟摆放在茶几上醒目的位置，虽然已经陈旧，但王平伟依然从中感受到了温暖和力量。
王平伟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孩子们都回家了。只要孩子们进了家门，王平伟就和老万一样成了被照顾的对象了。儿子、儿媳争着、抢着忙里忙外，洗衣做饭，给父亲端屎端尿，给母亲揉背捶肩。大儿子学医从事脑外专业，却无力治好父亲的病。工作七年以后，他放弃了脑外专业，重新考研。他说，作为医生，他最知道母亲的付出有多么巨大，他想在专业上继续拓展，力求在植物人的治疗上能有所作为，以提高患者康复几率，减轻患者家人负担。小儿子在珠海当上了一家外企的财务经理，就是再忙，他也会记得每周给母亲打几个电话。两个儿媳同样孝顺，她们说，妈妈，您是咱家最辛苦最伟大的人，我们有做的不到的地方，您尽可以批评教育我们。王平伟不愿拖累孩子，但看到孩子们这么懂事，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。
在老万的医药费告罄的时候，王平伟又找到自己的外甥女借钱。外女拿出仅有的几万块钱，说是给孩子上大学准备的。王平伟许诺，一定不会耽误孩子上大学。如今，当初还是高中生的孩子已经大学毕业、结婚生子，王平伟却还是没能还上那笔钱。提起这事儿，一向信守承诺的王平伟就愧疚无比。大儿子要把她和老万接到郑州，和她一起承担起照顾父亲的重任，她却说，儿呀，我必须留在息县，咱还欠着外债呢，我走了，怎么能让帮助过咱的人放心?
年过花甲的王平伟，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。而已经63岁的万家才头发乌黑，面色红润，衣着整洁，让人难以相信，这是一个已经10年的植物人。是王平伟，为老万撑起了一片天!而王平伟却说，是老万，给了她精神的支撑和无穷的力量。老万，就是她的天!为了老万，她必须要健康，她必须活出自己的生活质量。十年来，王平伟常年坚持锻炼身体。每天晚饭后，安顿好老万，她就要到离家不远的小广场，跳上一个多小时的健身舞。她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净、利落，用笑脸示人，对儿子也是报喜不报忧。
“老万，老万，老万!”这是王平伟每天说得最多的两个字。十年来，不管老万听到听不到，有没有反应，王平伟就是这样执著地、千遍万遍地叫着。她像对待正常人一样，陪他说话、和他唠嗑，安慰他、鼓励他。让人惊喜的是，10年之后，老万终于有了新变化：他的头会扭动了!他的目光会追随她的声音了!
这一点细微的变化让王平伟喜极而泣。她确信，老万能听到她的声音了，甚至能听懂她的话了!她看到了希望的曙光，这曙光抵消了她所有的苦和累，并将照亮属于他们的、未来的每一天……(作者 时秀敏)